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界面新闻编辑 | 牙韩翔
黄鑫是义乌一家专做球迷用品的外贸商户，他告诉界面新闻，这几天是自己从事国际贸易十多年中最离谱的经历。4月8日，美方将此前宣布的对中国输美产品加征34%所谓“对等关税”，进一步提高50%至84%，加上此前20%的关税，美国对中国产品的关税将达到104%。4月10日，这一数字到了125%。
义乌是中国对美国出口贸易的产业链中绕不开的一环，根据义乌海关数据，2024年，义乌市对美国的出口额为836亿元，占出口总额的14.2%。
义乌小商品城此前也在回复投资者信息中提到，2024年对美出口主要集中在纺织服装、轻工商品和机电商品，轻工商品中以玩具、圣诞用品、小家电等日用消费品为主——甚至特朗普选举时的小旗子和帽子，很多都是在义乌生产。作为全球更大的小商品集散地，义乌市场在全球小商品供应链条中拥有非常强的竞争力。
过去，义乌小商品的生产商们还会挑选订单。国内小批量的订单他们无暇顾及，会优先国外的大订单。但在关税摩擦发生之后，这种情况也在发生改变。
现在，黄鑫已不敢挑剔订单了。他告诉界面新闻，为了让工厂的机器保持转动，工人有饭吃，已经放宽了生产要求，“起订量几个、几十个都可以生产，以前是1000个才起订。”除了降低生产门槛，他还持续在阿里巴巴、亚马逊、义乌购等平台上寻求少量的小单，来弥补今年的订单空缺。
令黄鑫松一口气的是，一批美国订单在3月份已经发走了。在他的全球订单总量中，美国市场占20%，此外墨西哥和南美、欧洲、中东等地为主，这些国家的足球产业和产品需求旺盛，他的工厂产品以球迷喇叭、气氛助威道具为主。
今年令他生意受到影响的因素不仅是美国关税，因为政治局势，沙特、以色列等中东地区的订单也一直没能发出去货，这些地方的订单量也占比到了10%，叠加美国关税政策，黄鑫非常焦虑，“一些客户想办法让我发给墨西哥，他们在为明年的美加墨世界杯备货，现在听过美国也会向墨西哥加征20%的关税，但部分客户还可以承受。”黄鑫说道。
不仅仅是义乌的小商品，在关税摩擦中，中国对美国的出口量大幅减少。过去一周，运往美国的集装箱订单总量从51.6万TEU（标准箱）大幅下降至16.9万个TEU，一周内下降了67%。 其中从亚洲到美国的预订数据显示，货运量已经从14.8万TEU下降了63%至5.4万TEU。
依赖于中国供应商的美国企业正在重构供应链，而中国中小型生产商们也在寻求新市场，内销成为另一个选项。
4月10日，商务部发文称，已组织有关商协会、大型商超和流通企业座谈，研究更好发挥各自优势，帮助外贸企业扩宽内销渠道。更早前，4月7日，永辉超市发布了《致中国优质供应链的一封信》，公开向出口受阻的中国制造企业开通“绿色通道” ，以帮助外贸型企业扩宽内销渠道。
随后，其他零售企业也纷纷跟进。4月11日下午，华润万家发布公告称，将采取四大举措搭建外贸企业转内销的“高速公路”，包括将匹配不同企业的产品定位，分级分类在旗下精品超市、综合超市、社区超市落地，同时将联合优质外贸企业开发自有品牌，释放产能等。盒马也表示，面向中国外贸企业开放入驻通道，并安排专人24小时处理，简化流程。
很快，就有日用消费品公司已经开始行动了。
界面新闻向永辉方面获得的最新数据显示，截至4月9日，永辉公布的专项邮箱收到超200封中国供应链企业的合作诉求邮件，其中已经有超70家企业进行意向单填写，与超过100家企业进入采购洽谈阶段，供应链囊括了果蔬、水产、肉禽、酒水、熟食烘焙、干货杂粮、休闲零食、家居百货等十余大类，其中大多数为出口外贸型企业。
江苏华腾个人护理用品有限公司就在上述名单中。江苏华腾主要生产日化类产品，包括牙刷、牙线、牙缝刷等。这家公司负责人穆龙生告诉界面新闻，前两天他们已和永辉相关采购负责人对接上，目前还没有涉及到要合作多少个SKU上这些细节，但大方向上是为永辉代工生产牙刷、牙线这类日用品产品。
在此前，江苏华腾的主要业务来自海外，例如沃尔玛美国、德国奥乐齐等全球性零售商。这些连锁零售品牌多是靠低价成为卖点，而这种“天天低价”策略也基于其几十年来大规模采购和高效的供应链管理达成，其中也绕不开在全球供应链体系中，本来就具有价格优势的中国供应商。
4月8日，美国耶鲁大学“预算实验室”最新预测显示，最新这轮关税施加之后，美国的食品价格将上涨4.5%，仅生鲜食品就将涨价6.2%。
事实上，早从3月4日起，美国对中国输美产品征收额外10%关税，累计加征关税率达到20%。为此，沃尔玛和开市客（Costco）等美国零售商要求部分中国供应商大幅降价，以抵消美国加征关税带来的成本压力，尤其是厨具和服装等产品，部分供应商被要求在每轮关税调整中承担10%的价格降幅。
当时，一家广东食品工业公司负责人告诉界面新闻，这一轮关税让他损失了40%以上的利润。而穆龙生告诉界面新闻，他们在3月和沃尔玛美国达成了“各自承担10%关税成本”的约定，但4月份以来，美国的关税霸凌让这场交易彻底无法进行。“现在，美国那边已经暂停下单了。”他说。
从总量看，美国订单占他们公司整体订单的20%。同时，江苏华腾也做欧洲和世界其他地区的订单，国内电商我们也有代工的客户，“国内零售商我们还是之一次合作，这次永辉主动给我伸出橄榄枝，确实缓解了不少焦虑，也算是给这一业务开了个好头。”穆龙生告诉界面新闻。
而上述广东食品工业公司负责人也表示，“目前应对的措施也非常被动，目前除了在中国国内寻求可替代的客户之外，没有其他办法。”
尽管中国零售市场目前竞争环境内卷明显，但在他看来，目前国内环境相对稳定，政策宽松，没有额外的压力。“我们的定位是中高端产品，优势是产品开发能力高，质量管控标准，研发上也有自身的优势，价格也会上浮一些，如果与国内作坊式工厂竞争，可能没有优势，不过与商超合作的话，以代工厂做贴牌方式进行，不用考虑品牌知名度的压力。”穆龙生说。
更多的出口企业将加入到穆龙生的阵营。
在4月10日举行的商务部例行新闻发布会上，商务部新闻发言人何咏前表示，商务部持续举办“外贸优品中华行”活动，搭建外贸企业拓内销平台，在市场准入、渠道开拓、财政金融、服务保障等方面加大对外贸企业拓内销的帮助力度，促进内外贸渠道对接、品牌对接、产销对接、标准对接。
但仍然也有人还是在焦虑。黄鑫尝试着把目光转向了国内市场。但眼下他迟迟还没有进入实操阶段。黄鑫担忧的是，觉得国内的球迷喇叭需求不大，更多可以转为儿童玩具，另一方面自己没有太多寻求零售渠道的经验，包括后期产品在零售渠道如何定价和推广，这些客观挑战让他有些退缩。
“但还是得迎难而上，机器不能停呀。”他说。